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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:我基本上是不看时评的,每天只游览一些新闻标题,碰到有兴趣的,偶尔点进去阅读一下。不过,几位好友的博客是每天必看的,甚至是经常会反复光临,于是对于一些时事的评论也就了然于心了。这就是博客的魅力之一。每天流连于斯伟江和羽戈博客,实在是享受得可以。

羽戈的文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进入了另一个境界,理性和条理终于驾驭了心灵深处的情绪,成熟和老练讲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。斯伟江前些年似乎是被才气憋坏了,现在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机会,妙文一篇接着一篇。 

当上访的“秋菊”被关进秋菊山庄

羽戈

十余年前,张艺谋拍成《秋菊打官司》,一片得道,鸡犬升天。其一受益者,名曰“秋菊山庄”。此地位于陕西陇县天成镇,当年《秋》剧在此穷乡僻壤取景,驻地工作近二年。“秋菊”红了,秋菊山庄即应运而生,由当地镇政府投资开发,数年下来竟赚足了名气。

近来,秋菊山庄名动江湖,倒非作为打响了名人效应的旅游胜地,而是因为,它居然成了关押陇县上访者的临时监狱。据《瞭望东方周刊》报道,从2007年起,山庄之门便向访民敞开,生意最好的时候,山庄上下两个院子都住了人,总共有70来号。自然,这一单生意的另一方,不是访民,他们被迫入住,好似刀俎之上的鱼肉,好似被腾讯和360联袂绑架的电脑用户;乃是政府,包括公安、法院、检察、司法、信访五家,领导挂帅指挥,工作人员轮流上山担任警卫。反正山庄是政府投资,所有开销,不过是把钞票从左边的口袋装到右边。

表面上看,被关押在秋菊山庄的陇县访民实属万幸,殊不见山东新泰等地,上访者纷纷被投入精神病院。在山庄则为旅客,在医院则为病人。可在实质上,秋菊山庄的旅客与犯人无异,不仅丧失了人身自由,而且饭食恶劣不堪,据一位女访民说:“早晚一个馍、一碗汤,不给菜吃,中午一碗面条不放菜。”这若传讲出去,以后山庄的餐饮生意还怎么做呢。

生意只是小节,维稳才是大局。秋菊山庄背后,潜伏了一张上访政治的路线图。将访民关进山庄,限制其行动,是为了暂时的稳定;迫令其写下保证书,却从不过问其上访问题,则埋下了破坏稳定的因子。那一纸保证书,充其量只是换取自由的投名状,其信誉度还不如五毛钱的人民币。一旦逃出牢笼,则伸冤如故,呼告如故,而且是“一级一级上访,最后把小事上访成了大事”。

可见,无论将上访者投入精神病院,还是秋菊山庄,政府如此维稳,其意图并不是地方的稳定,而是官员的政绩。在自身任期,不出事故,不爆炸弹,待我升迁,哪管洪水滔天?这般追逐稳定,犹如构筑火山。每一个被关进秋菊山庄的访民,都是在地表之下默默涌动的岩浆。他们喷薄的时刻,就是稳定幻灭的时刻。到那时,秋菊山庄便成了火山灰。

稳定不是豆浆,单靠掩藏、压制,所得来的汁液,其实是鸩汁,政府喝下了,轻者半身不遂,重者一命呜呼。稳定更不是佛祖的符咒,纵然压住了作乱的妖猴,却压不住追寻正义的苦行僧。妄言稳定压倒一切,最终则导致一切事物都可能冲垮稳定的堤坝。

上访率低,也许只是地方稳定的表象;正如上访率过高,就未必一定意味地方不宁,民生多艰。民众上访并不可惧,可惧的是上访者的冤情迟迟无解,上访者却被当作病人、犯人打入另册,自由沦陷,法治沦陷。可怕的是,本来用于旅游的秋菊山庄沦为威权的黑牢,本不宽裕的陇县政府,特意划出专项财政资金和政府编制,成立了一支共有警力34名的维稳大队,来援手处置县里的信访突发事件。

电影里的秋菊曾是上访大军之一员,然而,在她的时代,上访者的困境,不在政府的打压,而在法律的“说法”背离了她所追求的“说法”,在于制定法与民间法的精神冲突。那些帮秋菊讨说法、打官司的政府官员(如市公安局长),如今何处可觅仙踪呢?在今日的上访者看来,《秋菊打官司》式的信访故事,恍若神话。究竟是那个年代的实景如此美妙,还是张艺谋故作天真、清纯,粉饰出了一卷貌似质朴、迷惘的太平盛世图?

我们不需要答案,我们只需看到,假如秋菊在今天的陇县上访,其归宿必然是以她命名的秋菊山庄。

供《东方早报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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袁裕来

袁裕来

1728篇文章 1小时前更新

1966年4月出生,浙江奉化人。 1989年浙江大学毕业,工学士。 中华全国律师协会行政法专业委员会副主任。专业代理行政案件。浙江之星律师事务所主任。 著作: 《特别代理民告官手记Ⅰ》(2003年8月); 《特别代理民告官手记Ⅱ》(2004年7月); 《特别代理民告官手记III》(2006年1月); 《对<行政诉讼法修改建议稿>若干条款的质疑》(2006年12月); 《特别代理民告官手记IV》(2008年4月); 《特别代理民告官手记V》(2009年1月); 《特别代理民告官手记VI》(2010年1月); 《特别代理民告官手记VII》(2011年3月); 《特别代理民告官手记VIII》(2013年3月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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